张式便要脱口说出徐汝愚抚州再挫普济海匪一事,却见张仲道怒目相视,才省得这样的话只能在底下传言,万万不能上台面来说,说出口就有抱怨徐汝愚致祸之意。语气稍缓的说道:“公良友琴每回受挫,总要将怒火泄在沿海百姓头上,可见他心智失衡,我雍扬不可不防。”
张仲道甚感无聊,知道接下来的话,却是编排好的,禁不住打了个哈欠,将许道覆即将脱口的话给打了回去。
虽然早有安排,却也不愿许道覆一时得势,打乱他们的节奏却也必要,只是张仲道如此胡搅蛮缠,让梅铁蕊暗自好笑。梅铁蕊见许道覆脸色涨红,说道:“雍扬的防卫一直没有松懈下来,多劳张将军记挂。”
张式趋前几步,站到大堂的中间来,说道:“雍扬针对普济海匪实行的是内线防守,依托城池坞堡,防止普济海匪侵夺雍扬的地界。若是普济海匪分成小股渗透到雍扬内陆进行破袭,这种内线防御就会露出他的漏洞来。”
在座诸虽然不是都知晓军事,但是抚州会战后,都有着公良友琴再度侵袭雍扬的担忧,故而对其可能的作战方式都耳熟能详,此时再听张式口中说来,众人莫不点头称是。
张式脸有得意色,继续说道:“我雍扬依托城池坞堡才据有优势,若是普济海匪分股潜入,我雍扬军各部为了庇护乡野百民,势必被迫离开城池坞堡与其野战,且不论能否捕捉到流窜各处的海匪,至少各地因匪患而造成的损失无法弥补。”
沈德潜说道:“张将军如今对兵法颇有心得啊,一眼看穿雍扬防卫的漏洞所在。”
张式觉得脸微微一烫,再看沈德潜一脸平静,不似在讥讽自己,觉得有些意外。
沈德潜看见张式一眼,心想:只有你这样的人甘愿让人当枪使。目光扫过江凌天等人,继而盯在许道覆的脸上,说道:“我雍扬各部若被迫离开城池坞堡,在野外寻击小股的流匪,原有的防御体系势必出现空当。我雍扬又无水营哨船可以对神出鬼没于江洋的雍扬水营提前警讯,公良友琴完全能够捕捉到我们的防御空当再次大举侵入。许将军,你说我的担忧可是说得过去?”
许道覆抬眼迅速望了他一眼,随即垂下眼帘,不动声色的说道:“沈长史知悉兵法,你说如此,就真有可能如此。”心中却为他主动提及雍扬水营一事略有震惊,心想:沈家亦有意染指雍扬水营,为何沈德潜如此沉不住气先跳出来,莫非他有十足的把握不容众人抵制他沈家?
沈德潜侧脸向江凌天看来,朗声说道:“虽说我雍扬与陈族有约,不得设有水营,但是事关雍扬生死存亡之事,不能拘泥一纸,水营必需重建。”
说罢望了陈子方一眼,才转过头来看其他人的反应。
陈子方终究代表陈族在雍扬的利益,陈族的势力没有渗透到雍扬来,当初的约定,也不过众人眼中的一纸,陈子方的府守之职亦被江凌天、梅铁蕊两人架空。只是沈德潜毫不顾及陈子方感受的说出适才一番话,让众人吃了一惊,都望向陈子方,看他的反应。
陈子方知道是自己离席的时候了,向江凌天微微颔首,算是打过招呼,起身向内堂退去。众人已经习惯,待确定他已由北门离开,便再无顾忌。
许道覆说道:“建造战舰,训练水军,费时数月才得初步行成一定规模的水营,公良友琴若有心遣匪前来相扰,怕不会等到那个时候。”言下之意,是否重建成水营无需再议,而是需要讨论如何重建雍扬水营。
张式说道:“若是要得到与普济水营相抗衡的战力,两年未必有成。”
钟籍说道:“雍扬将士不乏精通水姓的人,可将这部分人抽调出来组成水军,战舰修造最为耗时,不若先征集狭体商船,而后徐徐用正规战船代替。”
钟籍建议却是平实之言,特别水军分别从各部抽调,不会破坏现在的势力格局,想来他为此议费了一番心思,若是汝愚在此,一定会很欣赏,只怕有人未必愿意如此。梅铁蕊心中也不会接受此议,却不能公然反驳,眼角余光里张式跃跃欲言,心中冷哼一下,看他做何表现。
张式说道:“钟将军处东海之滨,怎会不知道大海的残暴,普通的商船怎可以在海面上与普济水营的战舰相抗?”
钟籍说道:“延陵、青埔向东,是两片无人的大沙洲,沙洲与陆之的水域狭窄,拟同与江面,再说雍扬的商船中多有海船,结构坚固不弱于寻常战舰。”
许道覆说道:“钟将军的防卫思想还在于内线,重建后的水营战舰也只限于沙洲与陆地间的狭窄水域,若是公良友琴在东布、壶豆二洲上高置据点,钟籍又不能将水营战舰调到沙洲之外的水域作战,能奈何之?”
钟籍辩才不及沈道覆,感觉许道覆的相驳有站不住脚的地方,却不知如何来反驳他,见梅铁蕊、江凌天等人安坐如素,心中不由诧异,说了句:“以许将军之见,应如何为好?”就径直坐下。
许道覆说道:“重造战舰时间上不及,又不能征用商船充数,只有效当年徐公之策,才能解雍扬目前的危机。”
徐行当年引荐东林会入主东海盐事,使得东海各家的水营能够脱开身来对付普济水营。许道覆援用此例,却是要引入外来势力介入雍扬的权力格局之中,怎会与当年的徐行之策相同?
沈德潜眯起眼睛问道:“许将军不妨将话说完。”
许道覆暗骂一声:老狐狸,你还不知长河帮被封在河水之中下不来?脸色一肃,说道:“三十六年,徐公引荐东林会主议东海盐事,东海方有余力拒普济匪事。东林会于我雍扬贡献也巨,此时将东林会纳入雍扬体系,让萧兄与诸位同堂议事,再次共拒普济海匪,岂不胜过重头组建水营?”
沈德潜说道:“东林会自有水军四千众,即使全部纳入雍扬卫军体系,规模尚且不足……”
许道覆心想:你此时才想到与我共食一杯羹,脸上露出不屑,说道:“东林会的水手都精通水战,只要我雍扬提供水手、船师,东林会的水军规模立时能够扩充一倍有余。”
腹中否决此议者甚多,却因一时提不出更好的建议,无法出言反驳,只是此议通过,对江凌天、梅铁蕊的触动最大,却未见他俩人出言诘难,众人都感到意外。
许道覆见众人缄默无语,知道已有人为此动心,说道:“东林会首萧别离此时正在政事堂,不如让他进来,一同商议此事?”
钟籍驳斥道:“政事堂乃雍扬内议之所,怎容外人来此大放厥词?”
不用许道覆回答,沈德潜替他说道:“不妨,此议通过,萧兄也就是不是外人。”
众人望向江凌天,看他作何答复。
江凌天说道:“既然萧别离已来到雍扬,那就见他一见,集思广益,总不会是坏事。”
萧别离熊身虎步的走入政事堂中,周身散出的淡淡的气息,让江凌天、张仲道等绝世高手也相形见绌。梅铁蕊记得他上次来雍扬,正是徐行平普济匪事的之后不久的事,距今近十七年。东海战局之后,雍扬权势格局发生重大变故,萧别离在堂上众人中的熟人已然不多。
许道覆为他一一引见,走到沈德潜的跟前,萧别离说道:“沈兄正值华年,为何两鬓霜华,让别离不敢相认?”
沈德潜哂然一笑,说道:“难得萧兄还记得当年同席饮酒之谊。”言语间意指萧别离与他不过泛泛之交,何必强颜作色,转脸向许道覆说道:“许将军引荐萧兄,我却要引荐另外一人。”